绩怎规疫澡这又是个什么梗?

　　去年10月，他把一个黄色沙发，搬到了北京繁忙的天桥上，邀请随机经过的路人坐下，只为互相陪伴着聊会天，发发呆。

　　他尝试各种方式，用最快的速度打破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，譬如喝别人喝过的水、抱着阿姨转圈圈、穿着葫芦娃演出服逗人笑。

　　在他的视频里，人们看见一线城市中陌生人之间罕见的热络，镜头记录下几十个人与他拥抱在一起的场面。网友调侃他是真正的“社交恐怖分子”。

　　他把餐桌搬到地铁口，就着牛排喝红酒，随机邀请行人品尝一块。别人问他是在推销什么产品，他说自己是在推销一种生活方式。

　　他穿着浴袍，在马路边给路人送花。收到花的人，写下自己的心愿贴在他的身上，把饮料倒在他的酒杯中，他一饮而尽。

　　这类街头冒犯的视频，播放量非常高，动辄几百万播放。大胆、冒犯的行为模式，热络的交互氛围，让大家从中看到陌生人之间的善意涌动。但实际上，小岗拍摄这类视频的过程中，碰钉子是经常事。

　　一个月前，小岗拿着自己瞎写的体检报告走上街头，报告里埋着一些好笑的彩蛋，类似“嘴角抽搐，需要摸摸头才能好”这样的胡乱病症。

　　他像发传单一样，把体检报告递到路人的手上，开场白是“有需要可以了解一下我的体检报告，记得关心一下我啊”。大多数路人的神色都很诧异，“我了解你的体检报告干嘛呀？”

　　他试着把传单塞到一个共享单车的篮子里，车上的人很快骑走了，任由传单报告吹落掉在地上，小岗又从地上捡起来。

　　被拒绝，是小岗视频背后的常态。那场B站上播放量700万的街头沙发实验，他在街上拍了整整两天，至少有上千人经过他。但最后停下来驻足的路人加起来也不到十个，几乎全被他剪进视频里了。

　　走在北京最繁华的街道上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。很多人戴着耳机，目光是涣散的。不论小岗是搬着沙发，还是穿着奥特曼、葫芦娃的服装，都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。

　　“从余光中看到他们，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，好像就是一种低气压、很消极的状态。”他形容这种麻木的状态，仿佛丢失了对外界的感知力，对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并不关心。

　　今年春节过后，他上街做包装整蛊挑战，他把自己的照片印到椰汁上，让路人比较和正品的差异。有两个男生迎面走来，他拿着椰汁问他们见过上面的明星吗？

　　一位男生拿过饮料假装仔细端详了一会儿，小岗以为他要做什么节目效果呢，结果男生冷冷地笑了，“你再这样打扰，我直接给你摔了。”

　　偶尔他会觉得自己是个小丑。“每天去想办法去逗笑别人，一天下来是非常消耗你能量的。如果这个过程遭受到了一些冷眼，就会难受一会。但我不会让坏情绪一直压在心头，会时不时地把它给拂去。”

　　消灭坏心情的方式很简单，就是再尝试一次。小岗有一套判断陌生人是否愿意配合的经验：察觉到对方只是处于防御状态，小岗会尝试寻找对方身上的优点，并加以称赞，比如夸他长得好。有时对方会一瞬间放下戒备，有时则不会。

　　不管面前的陌生人是什么反应，把一句夸奖的话说出去，他就完成了当下想做的事情。“在街上赞扬别人的时候，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快递员，只要货送到了对方签收了，我就是开心的。”如果真的觉得再聊下去不合适了，调整好心情后，小岗就会去寻找下一位陌生人。这一秒受到的挫折会被下一秒遇到的惊喜盖过。

　　大哥说自己身上脏，连连摆手。小岗判断他只是害羞，于是强行把他紧紧搂在了怀里。结果大哥过了好久，都没舍得撒开手。

　　“这个人给了我敌意，但在下一个人、下下个人身上遇到的善意，很快就让我忘记这些事情。来自陌生人的敌意，最终会被陌生人的善意给化解掉。”

　　在网络上，小岗好像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怪人，毫无顾忌地做着荒唐的事。但追溯到两年前，他也和北京大部分年轻人一样，是个两点一线的上班族。

　　“那时候我如果也遇上了一位做街头沙发实验的怪人，可能也会像没看到对方一样，目光涣散地路过。”

　　那时他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，拿着两万月薪，做节目运营。一天这样度过——早上九点起床挤地铁，路上发呆或是眯着眼睡觉，再一步一步走进公司。晚上11点左右到家，没什么爱好可做，就是疲惫地刷着手机，再拖到两三点睡觉。

　　他尝试几个月去适应大厂高效率的节奏，可还是发现自己做不好。“我无法胜任这个工作，也不擅长和数据、逻辑打交道。”

　　就在转正刚刚过了一周的时候，小岗提出了离职。“当时觉得一秒都受不了了。哪怕是CEO过来劝我，我也不会改变想法。”

　　小岗原本的兴趣是做综艺内容，从实习阶段，他就会在脑子里构想各种国内可做的节目模式。和他聊起韩综，会发现但凡数得上名的，他都如数家珍。

　　辞职做自媒体之后，小岗一股脑地尝试了许多方向，比如穿着女装制造情侣惊喜，拜访各行各业的创业者，假扮现任给女生的前任打电话，给广场舞阿姨做一个女团节目……都是小岗脑子里盘算了好几年的综艺设定。

　　他给自己安排各个种类的选题，像上班族一样去联络拍摄对象。但很长一段时间里，视频流量都没有特别大的起色。他不敢告诉父母自己辞职了，一直靠着之前的积蓄做内容。自卑的情绪偶尔会涌上来：“不太愿意跟大家一起出去玩，不知道聊什么，你也失业了，大家可能最多就是安慰你，或者问你的一些打算，说来说去就那两句。”

　　他在这段时间里，又尝试做了一系列职业体验视频，和日赚3000的纹身师聊天、和开了十家成人用品店的老板交流、分享之前的大厂工作经历。视频流量一直不温不火，直到一个下午，他偶遇了一位正在喝绿茶的老人。

　　当时正逢互联网词汇“社交牛逼症”新鲜出炉，这个举动点燃了沉寂已久的评论区。视频在B站播放量第一次破10万，这让小岗看到希望，也有了继续保持自由职业状态的理由。

　　小岗后续做街头冒犯的内容，并不出自什么高尚的动机。但就在他鼓起勇气走上街头后，接收到了太多意料之外的生命体验。

　　有次他去朝阳公园拍摄，遇到一位大约60岁的阿姨。小岗开玩笑地问她，能不能给自己找个女朋友。阿姨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，和他聊了很久的情感话题，给他支招“在老家找是最合适的，十里八乡知根知底”。

　　后来过了两三天小岗又去那边转悠，在公园外又碰到了那位阿姨。她一眼认出了小岗。那会儿是秋天，小岗身上穿得单薄，阿姨就问他：“你穿这么少冷不冷？你要冷的话，我去我们家给你拿衣服，我孙子上大学了，不在家，他有很多闲衣服。”

　　他还遇到过一位辽宁的阿姨，孩子在加拿大，听说小岗是个网红，便问他：“你可以在视频里帮我们说一说吗？我们虽然有退休金，但是还是觉得很孤独。有些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。”他加上阿姨的微信，发现阿姨会在朋友圈发一些哲学性的话语，发她拍的花花草草，还有城市角落里的照片。熟了之后阿姨还会给他发语音，提供短视频创作的建议，说他拍的东西“意义挺好，但不怎么简洁”。

　　这让小岗思考，传递善意的背后，是不是因为人们本身就有打破边界的需求？老年人其实很想被一个隔代人逗笑，也想给年轻人的工作支招。

　　有位奢侈品柜姐给他留言：“每天站在店里真的很无聊，如果能遇到小岗一样的人多好啊，这一天都会特别有意思。”

　　两个月前，小岗把一期视频主题定为“假如生命只剩下三天”。他穿着病号服跑去通惠河，和一位骑手大哥说自己就剩三天可活了，围着大哥跳起了舞。骑手大哥看出这是个谎言，但没太在意。

　　骑手大哥对小岗说：“自己如果快死了，就要去贷款，然后把贷来的钱给家里人。”他敏锐地捕捉到大哥有故事，可能会愿意敞开心扉。多聊了几句后，大哥主动分享起日常生活——为了养家，每天在北京奔波送餐，从早上八九点一直到晚上十二点。

　　那个下午，骑手大哥把自己积蓄已久的情感一股脑地宣泄出来，聊着聊着就哭了出来。他和小岗解释，以前没这么矫情，后来有了小孩子内心才柔软了很多。路上碰到膝盖高的小朋友，他会停下来跟小孩笑一个。

　　最后骑手大哥认真思考起来，如果真的遇到一个生命快走到尽头的人该怎么办，然后说：“接多少单也没那么重要。要是真有人真就剩一个月了，咱就带着他，去干他想干的事。”

　　放肆的笑脸、不吝啬的拥抱、随手送出的花朵，这些让小岗收获了很多的理解与信任。慢慢地，很多人把他当成了一个遥远的朋友，向他分享自己的事情。

　　一个大哥向他分享自己倒霉的遭遇，毕业之后第一份工作是酒类销售，老板资金链断掉了就失业了；第二份工作是给领导开车的活，结果开着开着老板出事了；又开了个快递点，不久撞上了疫情；再后来是干教培，结果又碰上了双减。

　　大哥说自己要离开北京了，动辄五六十一顿饭的花销，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了。他想在离开前和小岗聊聊天，因为他每次路过家乐福的时候，都会不由自主笑出来。别人问他“你笑什么呢”，大哥就说“我想起来自己关注的UP主总来这录视频”。

　　因为小岗呈现出敞开的状态，许多粉丝都向他倾吐心事与烦恼。有人留言问他，怎么才能克服社恐，成为像他一样不怕出丑、不惧怕沟通的人。也会有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，私信他难以启齿的原生家庭问题。

　　有时候长长一段话发过来，他要花很久去想回复些什么。“我要花好长一段时间来想，怎么回复别人才不敷衍，有时候都过了好几天，很怕对方心里不舒服。”

　　有次别人问他，还能不能和他再见面，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应。“我能做别人三分钟的朋友，但到了第四分钟呢？可能就会识别出令彼此讨厌的缺点。”

　　生活中真实的小岗远远不是一个快乐永动机。有时候流量差了，视频审核卡住了，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，他会难过到开直播倾诉。

　　小岗出生在山西长治一个贫困的村庄，父母是伐木工人，家庭条件很普通。当语文课代表，每次在班级给大家收试卷的时候，他会满脸通红流汗。因为他从小接收到的奖惩机制是，只有成绩好才有资格开心。他总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优秀。

　　高中选文理科的节点，尽管他一直擅长文科，班主任和亲戚一劝他“一个男生学什么文科，学理科只要掌握方法一定能学好的”，他也就信了。后来他才发现这个定义是错的，自己真的学不好理科，理科成绩总是不理想，高考通过考艺术生的方式才上了本科。

　　看到后台的留言，大多都是关于学业、家庭的，小岗知道很多粉丝年纪还小，会和小时候的他一样，会被父母、老师、恋人、朋友的评价所影响，对自己有着错误的定义。

　　但最后让小岗获得解脱的方式，是自救。在高中最怀疑自己的时候，小岗在放学回家后会写一些文字，用这种方式去提醒成绩不理想的自己，自己是有才华的。

　　他在B站动态里发了一首诗，诗的大意是“与众不同的你也很美丽”。他想告诉粉丝，活得像个自己一样的怪人，也会被很多人喜欢。

　　作为一个长期的倾听者，小岗对于每一次交流都尽力去认真回应。但作为一个自媒体UP主，他也能意识到，这种帮助始终有限。他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大家的烦恼，只能带给网友一些短暂的快乐和暖意。

　　他经常想起世界微笑日那天，自己用了很多法子去逗笑路人。傍晚拍摄已经快结束了，旁边一位阿姨看着他跟别人互动，一边用手机拍着，一边不断地说着“真好”。

　　有那么一瞬间，小岗觉得没拍到这段素材太遗憾了。但他后来想想，也没什么遗憾的。一个刚经历过失去的人，重新去笑了。